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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镜

三、镜

传统的中国镜是铜镜,以圆形居多,方形镜较少。当然,也有少数铁镜。镜面平整光滑;镜背有反映中国文化特色的纹饰图案、文字,并铸有钮,以便悬挂或插植。钮镜不仅是中国,而且是整个东方文化的传统,它区别于古埃及和欧洲的柄镜。

在谈及古铜镜之前,我们先要述及周代及其之前,许多遗存至今的称为“监”的器物。它或者是陶制,或者是铜制,除了花纹、器形和提耳有变化之外,它们本质上就是一个盛水的盆。镜史上最原始的“镜”,当为池沼湖泊的平静水面。原始社会,美的观念曾使人们面水寻影、梳妆打扮。陶器出现之后,就有了“水监”。只要在陶盆里盛上清水,并将陶盆置于明亮之处,它就形成了一面相当好的水镜。甲骨文中“监”字的造形,就是描摹一个人对盆水寻影。当金属镜发明之后,也就是有了铜镜以后,西周金文中有了带“金”字旁的“鑑”或“鉴”字。而今日通用的“镜”字可能出现于战国后期。当然,在铜镜发明并使用很长的时间之后,“水监”还在被使用。“贫家女无以为镜,每以瓦盆之水而镜之。”⑨

据考古发现,铜镜的问世比铜器时代的出现要早得多。约公元前2000—前1900年的齐家文化时期已有铜镜,如1975年甘肃广河齐家坪出土的素镜(背面无纹饰),1977年青海贵南尕马台出土的七角星纹镜,以及甘肃临夏出土的复式多角星纹镜。这时期铜镜镜背均带钮,制作较为粗糙。历史学家称公元前3700—前2000年为铜石并用时期,或许还可指望更早的铜镜问世。进入铜器时代后,商代铜镜增多,据统计,21世纪前共出土九枚,以河南安阳出土居多,其次为陕西扶风。但也有流布于新疆哈密地区的商代铜镜。已出土的西周镜数量相对商代成倍增加,它们分别出土于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浚县辛村,陕西宝鸡、凤翔、扶风、淳化,内蒙古宁城,以及新疆哈密等地。其中绝大部分是素镜,只有一枚镜的背面铸有鸟兽纹。春秋战国时期,不但是制铜技术有极大提高的阶段,而且是我国从青铜时代向铁器时代过渡的历史阶段。考古发掘此时期铜镜约千枚,其分布地区广,品种多,制作精细,花纹繁缛。入汉以后,铜镜数量之多,分布之广,又大大超过战国时期。仅1957—1958年,在洛阳西部发掘的217座汉墓中出土的铜镜就达175枚。随着历代铜镜的大量发掘,以铜镜为对象的研究也日渐兴盛。研究者们编制历代铜镜图录,从镜背纹饰与图案中研究其文化价值,探讨中国古代与其他各国的文化交流,还从科学技术方面着手研究它的历史变迁,对它的结构成分进行化学分析和模拟实验,等等。可以说,形成了一门中国古代铜镜学。

由于铜镜的镜面必须平整光滑,以便照人,镜背又有文字、图案——这显示其文化价值与时代特征,因此,有关镜的文物报道与著作,往往将其背面制图拍照,告示读者。后来,文物工作者又从科技的角度,除报道文字作详细说明外,或拍照铜镜的侧面,或绘制其横断面图,以示其曲率等情形。它们为研究铜镜的科学或光学特征提供了较全面的素材。如图2-12所示,它是在河南偃师杏园村北魏墓出土的一枚铜镜。其中心白亮圆环为镜钮,不同半径的同心圆将镜背分成几个环带,每个环带画有精美的图案。在显著的内环带上,以四乳(四个白色双圆)将镜分成四部分,内绘跪坐着的仙人,其两胁下飘带飞舞,四乳间盘卧狮虎状瑞兽。在其外的一层环带上,绘12个半圆涡纹,涡纹间均为一个四字方枚,字体缺笔不清。在此环带外,还有三层绘画环带。镜面微凸,直径为15.1厘米。考古工作者精心复原绘图,又绘横断面图,读者一眼即可知该镜的面貌和可能的光学特征。

图2-12 河南偃师杏园北魏铜镜

我们再看看在浙江龙游东华山发掘的八枚铜镜(见图2-13),它们分别是西汉初至东汉中期的遗物。其中,①为云雷纹镜,直径14.2厘米,镜面微凸。②为方格规矩镜,直径16.8厘米,镜面微凸,主纹为规矩纹,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其间还有鸟、兽等图案以及八乳钉纹。方格座内有铭文“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每字间以乳钉纹。此外,在外环带上也有铭文。这种带有地支铭文的铜镜与我国罗盘方位的起源极有关系。③为昭明镜,直径10.8厘米,铭文环带书“内清昭以日月,光以章”,镜面微凸。④也是昭明镜,直径8.6厘米,镜面略有微凸。⑤是蟠螭纹镜,直径10.4厘米,镜面平。⑥为昭明镜,直径7.8厘米,镜面略有微凸。⑦为日光镜,直径7.1厘米,铭文环书“见日之光,天下大明”,镜面略有微凸。⑧也是日光镜,其铭文与⑦同,直径8.6厘米,镜面微凸。在这八枚铜镜中,绝大多数是凸面镜,其中①、②、③和⑧镜面凸起明显;④、⑥和⑦,虽不明显,但略微凸起;只有⑤是一枚真正的平面镜。浙江龙游的这八枚铜镜,是从西汉初至东汉中期这一阶段镜面状况的一个很好的反映。

图2-13 浙江龙游东华山汉代铜镜

在已发掘的从齐家文化到商周之际的早期铜镜中,只有四枚镜的镜面微凸:前述齐家文化甘肃广河齐家坪素镜,1934年在安阳侯家庄出土的殷商时期扇纹和平行纹镜,1976年在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弦纹辐射纹镜,以及1979年在陕西凤翔发现的商周之际素镜。可见,其时人们对于镜面要求不高,光学知识也掌握不多。其中,曲率最大的是殷商时期扇纹和平行纹镜,该镜凸起3.5毫米,从镜边至中心形成一个平滑弧面。据粗略统计,在西汉初至东汉中期,凸面镜数量增加,曲率稍有增大;在东汉晚期至六朝,凸面镜数量和曲率值明显增大;隋唐五代,平面镜多,凸面镜曲率也稍降低;宋代及其后,凸面镜数量及曲率值又趋回升。

我们不妨先欣赏三张历史上的绘画,以证实上述统计结果的真实性,然后再讨论凸面镜相对于平面镜的一些优点。图2-14为晋代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局部,画面为一侍女帮助女主人梳头,其前面为插植于镜杆上的铜镜。从画面中女主人与镜的距离,女主人脸部大小与镜大小之比较,可约略估计该镜是一微凸的镜子。图2-15为唐代周昉绘《纨扇仕女图》之局部,显然,侍者所执之镜面大于梳妆照镜者之脸面,这镜无疑是平面镜。图2-16为宋人绘《半闲秋兴图》的局部,照镜者远离镜案与镜台,而镜内的虚像清楚且绰绰有余地将照镜者全部脸面反映出来了,这无疑是一个微凸的平面镜。这三幅画的时代及其所反映的镜面特征与上述统计结果几相吻合。

图2-14 晋代顾恺之绘《女史箴图》(局部)

对于平面镜和凸面镜的区别,早在战国时期,《墨经》已对它的成像情形做了科学的讨论。《墨经》认为,平面镜的成像是对称的,凸面镜是缩小的正像。以镜照人脸容,整肃衣冠,平面镜不得小于人脸。否则,按照对称性原理,就照不全脸面。若将镜面做成微凸,则镜子就可以小些,且节省了制镜原料。对此,宋代沈括做了极好的解释。他在《梦溪笔谈·器用》中写道: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凡鉴洼,则照人面大,凸则照人面小。小鉴不能全纳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仍复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

沈括在此比较了平面镜、凹面镜(“鉴洼”)和凸面镜三者成像情形。平面镜若小,则“不能全纳人面”,而凸面镜“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他进一步指出,在镜的粗坯制成后,“复量鉴之小大”,在镜面上“增损高下”,即改变其曲率半径,从而可使“人面与鉴大小相若”。这是极符合光学原理的叙述。因为球面镜的像距U、放大率M、曲率半径R有以下关系:

M=RU /(2U-R)

当像距U取一定值后,则M = f(R),这就是说,放大率M仅仅与曲率半径R相关。这时,改变曲率半径就可以增大放大率,从而使小镜“全纳人面”。

出土文物中,许多铜镜的镜面做成微凸形状,其道理就在于此。隋唐五代时,平面镜较多,因而镜要铸造得大些。比较图2-14至图2-16,我们自然感觉到图2-15中唐代绘画的镜子要比其余的镜子大,以至于令侍者端镜,而并非将镜安插于小巧的镜架或镜台上。当然,图2-15描绘的是富庶的王公贵族的家庭生活。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有一面小小的铜镜,甚至有一个陶鉴就满足了。

图2-15 唐代周昉绘《纨扇仕女图》(局部)

图2-16 宋人绘《半闲秋兴图》(局部)

顺此,我们谈谈铸造铜镜的合金成分。据《考工记·栗氏》载:“金有六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这里,“金”即指铜。它表明,春秋战国之时铸镜工规定的镜的合金成分为:或铜一分,锡一分;或铜一分,锡半分。今人对“金锡半”的理解,以后者较为接近文物实测的分析结果。铸镜的工艺程序大致是:首先选料、配料,配料中涉及合金成分的比例,除铜、锡外,还掺有少量的铅;其次是熔烧、铸造,包括预先制好镜模;再次是热处理加工,刮削,研磨;最后是所谓的“开镜”,即外镀并打光。经过这些工艺过程之后,正如《淮南子·修务训》所说:“鬓眉微豪可得而察。”其中的“磨镜”工艺,在宋代京城是遍布街巷的“小经纪”之一。

古埃及的铜镜产生于公元前3000年左右,其铜镜制作技术一直不佳,镜面粗糙。青铜镜在古代西方相对少些,而玻璃镜得以发展。《圣经·出埃及记》述及青铜镜的铜锡比为38∶8,《圣经·约伯记》则记为37∶18。后者与《考工记》的记述类似,但其记述此事的时代显然比《考工记》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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