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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避邪纳福镜与组合平面镜

五、避邪纳福镜与组合平面镜

1982年,在河北正定天宁寺凌霄塔地宫出土一枚铜镜,其直径30.5厘米。该镜悬挂于地宫顶部,镜面向下,照向地宫内的石函,镜背铸阳文“福寿满堂”四字。该塔为唐代宗年间(762—779年)所建,宋庆历五年(1045年)、崇宁二年(1103年)和金正隆六年(1161年)都曾重修。因此,该镜的制作与悬挂当在8世纪中期至1161年间。从镜背铭文看,该镜意在纳福。

在河南邓州福胜寺塔地宫也发现一枚镶嵌在地宫顶部的铜镜,其直径30厘米,圆形,圆钮。福胜寺建于宋天圣十年(1032年),为佛教文物。有关报道中,未见有关镜背铭文的说明。按照佛教的惯例,这面镜当是避邪镜。

假设凌霄塔地宫的纳福镜悬挂于宋庆历五年,那么,它与福胜寺塔地宫悬挂的避邪镜几乎同时。这两枚镜直径都为30厘米或稍多些,这在古代算是大镜了。

用以避邪的铜镜,在明代屠隆《考槃余事》卷四中有记载:为了避邪,人们常在卧榻前“悬轩辕镜,其形如球”。可见,轩辕镜是一种球面镜,更可能是凸面镜。凸面镜成像总是小于物的正立虚像,它使像变形,以致山精鬼怪“其形在镜,则消亡退走”。这当然是一种迷信之说。明代方以智在《物理小识》卷八中记述了佛教徒以“轩辕镜”避邪之说,他写道:

悬轩辕镜,朱砂涂系,围四镜相照,能辟邪。智谓楞严坛十六镜,上下摄照,即此意也。

据方以智所记,在轩辕镜周围还需加上四镜,即东、西、南、北各一镜。但这“四镜”为何种形状,方以智没有讲。如果“四镜”都是凸面镜,则成像是缩小的正像。若球面曲率不匀,或椭圆或抛物面,则成像如同今日之哈哈镜。若将这样的五个镜组合在一起,任一物经它们反复成像之后,的确会令人倒生寒毛、退避三舍。“楞严坛十六镜”,可能是在四面八方布镜之外,又在上下两方布镜。这不是组合平面镜,就是组合球面镜,或兼而有之。方以智在清兵入关后,流离岭南,曾居梧州云盖寺,削发为僧,避身禅门。因此,有关轩辕镜避邪之事,当耳染目睹。

方以智所记述的避邪镜,与凌霄塔、福胜寺塔地宫顶部避邪纳福镜有所不同,这大概是时代不同之故。凌霄塔与福胜寺塔的避邪纳福镜是迄今所知的较早的佛教有关文物。与避邪纳福镜功用类似,用于演示佛法无边、虚幻境界的组合平面镜,其最早文字记载见于宋初,比凌霄塔与福胜寺塔镜子早约不过百年。

宋初高僧赞宁在其主持编撰的《宋高僧传》之《僧法藏传》中叙述了这样一件事:僧法藏“利智绝伦”,曾为武则天讲《新华严经》,则天茫然不知。因以殿前金狮子为喻,则天遂开悟性。还有比武则天更难开窍的,法藏就为他们设计了以下实验,以便理解佛经要诀。习经者在实验启发下,“涉入无尽法义”。赞宁因之称颂僧法藏“善巧化诱”。法藏的实验如下:

取鉴十面,八方安排,上下各一,相去一丈余,面面相对。中安一佛像,燃一炬以照之,互影交光。

“八方”,指实验用房间内八个方向:东、南、西、北,以及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加“上下各一”面镜,共十面镜。将十面大镜,如此安排、布置、组合,屋中佛像与火炬便“互影交光”,层出不穷。虔诚的信徒进入此屋中,便如同身处虚幻境界,并为佛法无边叫绝。当然,这件事本身发生在武则天所在的公元7世纪。凌霄塔与福胜寺塔地宫的镜子是由此而演变产生的,也未可知。

然而,道教更早地利用了组合平面镜实验以阐释道法。晋代道教代表人物葛洪在其《抱朴子·内篇·杂应》中写道:

明镜或用一,或用二,谓之日月镜;或用四,谓之四规镜。四规者,照之时前后左右各施一也。用四规所见,来神甚多。

由此看来,所谓“日月镜”,是用两枚镜子对照,正如今日梳妆者在脑前后各施一镜即可见自己脑后一样。所谓“四规镜”,是前后左右各施一镜,这样,镜中之像又成像于其对称之镜中,影影相传,层出不穷。故谓“四规所见,来神甚多”。葛洪在《抱朴子·内篇·地真》中说出了他以组合平面镜照物的原因:

师言守一,兼修明镜。其镜道成则能分形为数十人,衣服面貌皆如一也。抱朴子曰:师言欲长生,勤服大药;欲得通神,当金水分形。身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而天灵地祇,皆可接见;山川之神,皆可使也。

道教人物亲手拿起了多面镜子,果然“分形为数十人”,即镜之像有数十个,“衣服面貌皆如一”。道家“分形术”,大抵如此。“当金水分形”,也就是利用铜镜和水镜。葛洪组合平面镜的实验成功而想象丰富。在他看来,如此即可役使山川之神,可接见天灵地祇。说穿了,道教的意思是,有了一定科学知识,掌握了一定的科学法则,就没有办不到的事,神灵鬼怪更不在话下。这就是道教对科学技术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五代时有名的道士谭峭也对组合平面镜感兴趣。他在其著《化书》卷一《形影》中写道:

以一镜照形,以余镜照影。镜镜相照,影影相传。不变冠剑之状,不夺黼黻之色。是形也,与影无殊;是影也,与形无异。乃知形以非实,影以非虚,无实无虚,可与道俱。

谭峭叙述的组合平面镜照物实验,比起其前之道士,既不修饰,也不神秘化,对形(物)与影之差异也做了忠实而且正确的记述。但他立即以此解释“道”,说“道”是“无实无虚”的东西。

宋代张君房在其主持汇编的《云笈七签》卷四十八中也写下了类似文字。他说:“以九寸镜各一枚,挟其左右,名日月镜。”又说:“金水内景,以阴发阳,能为此道,分身散形,以一为万。”这意思是,组合平面镜可以“一”物而见“万”物的像。张君房还具体叙述了平面镜的摆放与人体位置所在,并以此阐述其道旨。

历史上有许多有关的文字记载,我们不一一涉及了。从上可见,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以平面镜及其组合来解释或阐明其深奥的哲理。他们在宣扬其佛法、道法的过程中,都能抓住他们所能了解的科学事例。考古发掘的地宫顶部悬挂的避邪纳福镜可能是他们对其哲理和科学的一种实践应用。

在述及组合平面镜之后,我们不能不进一步指出,汉代淮南王刘安在《淮南万毕术》中叙述的一种复镜(今人据文意描绘的示意图见图2-20)。他说:“高悬大镜,坐见四邻。”高诱注曰:“取大镜高悬,置水盆于其下,则见四邻矣。”这是由一面铜镜、一面水镜组合成的开管式潜望镜,它在科学上是近代潜望镜的始祖,在哲理上可能是后来佛教、道教演示组合平面镜成像的启蒙之作。

图2-20 汉代开管式潜望镜(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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